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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丨金庸武侠小说中那些侠骨柔情的诗词

来源:桃花岛 时间:2023/6/21

引言

上世纪五十年代,以梁羽生、金庸、古龙为代表的新武侠小说崛起,几十年来经久不衰,成为了我国通俗文学发展史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在众多的武侠小说作者中,金庸先生以其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广博的文学历史功底,创作了一部部经典武侠作品,直至今天依然拥趸无数,堪称一代武侠小说大师。

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经常把故事情节代入到真实的古代历史中,把自己的阅历经验以及对中国传统侠义精神的理解融入作品,让人在阅读的同时,可以感受到我国传统文化的深厚底蕴,其中,古典诗词功不可没。

金庸武侠小说中的诗词,它们或是引用古人之作,或是金先生自己创作而得,用来刻画人物,渲染情感,烘托气氛,总显得那样的恰如其分,给人精神文化上美的享受。以下,我们就选择几首金庸武侠小说中的古典诗词,一起来品味那江湖中的侠骨柔情。

《破阵子》

此首《破阵子》乃金庸先生在《天龙八部》中创作,全文如下:

千里茫茫如梦,双眸粲粲如星。塞上牛羊空许约,烛畔鬓云有旧盟。莽苍踏雪行。赤手屠熊搏虎,金戈荡寇鏖兵。草木残生颅铸铁,虫豸遗寒掌作冰。挥洒缚豪英。

《天龙八部》每一章的题目便是一句词,十回章节为一首,全书共有五首。

这首《破阵子》是第二十一章到三十章的题目,描写的是主角萧峰。整阙词意境苍凉中泛起阵阵凄美,我们仿佛可以看到:

一个在江湖上颇有名望的豪杰萧峰,于繁华深处寻得一抹柔情,阿朱明媚的双眸如夜空中给予人慰藉的点点星光,让萧峰忘记了人生的种种不快,江湖的处处险恶。虽然大漠清冷,鹰飞草黄,于萧峰和阿朱而言,却是难得的宁静所在。他们相约塞上,了却一切江湖恩怨纷争,布衣淡饭,放牛牧羊,一手执鞭,一手相携,天地间只有彼此,眼神中再无他人。可惜,萧峰失手打死了阿朱,这样的约定终成空。

心中悲戚的萧峰恍惚间不知去处,脚下却又不自觉的踏雪而行,来到了关外。也许是冰天雪地的空旷激起了萧峰心底处的豪情,他在山林间屠熊搏虎,在两军阵前左右突杀如入无人之境,尽显英雄本色。可是不管他如何的英雄了得,赢得了怎么的名利地位,在他的心中,都比不过那曾经闪烁的双眸。正因为阿朱之死,萧峰的挥洒和豪迈之间,多了一丝惆怅和决绝。

此《破阵子》单就词而言并非上乘之作,但是讲它与《天龙八部》全书中萧峰的人生经历相联系,是词曲合意的。它不仅仅是叙述了萧峰与阿朱相爱、永别后的一段过往,也预示着萧峰的最终结局。

我们读《天龙八部》,每每萧峰出场,总是莫名的带有凄楚之意,开始时,此种凄楚感被萧峰的豪爽掩盖,化成了他手中的酒,酒到杯干。可惜,酒入肠,意难断,婉婉转转,终于在“塞上牛羊空许约”之后喷薄而出。此刻的萧峰离开了中原,回到了他的故乡塞外,从此美酒为烈,长歌低吟,英雄之气再也无需为人情世故遮掩,乔峰彻底变成了萧峰。名字的一字之别,分隔了萧峰的人生,他骨子里的“萧峰”和成长过程中的“乔峰”至此割裂,成为了他无法摆脱的矛盾所在。

作为一个英雄,《破阵子》回目之后的萧峰结局已定。也许,自戕两军阵前,于他而言,是一种解脱吧。那样,他就可以和心爱的阿朱姑娘一起“塞上牛羊约已成”。

《木兰花慢西湖送春》

此首词是金庸先生在《神雕侠侣》中引用元代梁曾所做,书中为程英所吟:“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算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入尘埃。”全文如下:

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算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入尘埃。人生能有几欢笑,但相逢、尊酒莫相催。千古幕天席地,一春翠绕珠围。彩云回首暗高台。烟树渺吟怀。拼一醉留春,留春不住,醉里春归。西楼半帘斜日,怪衔燕、燕子却飞来。一枕青楼好梦,又教风雨惊回。

梁曾字贡父,元代官员,官运不错,词名不显。此阙词被明代杨慎评价为“格调俊雅,不让宋人手”。或许是官场的辗转让梁曾有了些许无奈,生为燕赵人的梁曾,没有“慷慨悲歌”,反而写出略带颓唐气息的《花木兰慢西湖送春》,并在他年老后,闭门谢客,以读书自娱自乐,做起了他的“一枕青楼好梦”。

《神雕侠侣》是金庸唯一一部以爱情为主旨的武侠小说。书中刻骨铭心的情随处可见,不论是李莫愁的因爱成魔,还是杨过小龙女的情意绵长,亦或是郭靖黄蓉的相濡以沫,皆应了元好问的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生死相许的爱情是两厢情愿的爱情,最不济也是曾经两厢情愿。可如程英对杨过的爱,就无法用元好问的《摸鱼儿》来倾诉了。正好,梁曾的《花木兰慢西湖送春》应了景、贴了心。首句“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道尽了程英对杨过的爱恋之意,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杨过终究是找他的小龙女去了,只剩下程英“算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入尘埃。”似有看破红尘之意。

程英是《神雕侠侣》里与杨过有感情纠葛的女性中,最理性、善良和聪慧的一位。她对杨过的爱恋没有声嘶力竭,没有喧闹吵杂,没有死缠乱打,有的只是淡淡的、恬静的爱。虽然书中主要描写的是杨过和小龙女的爱恋,可我一直认为,程英是最理解杨过的人,如若他们在一起,会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爱情。

世上没有如果,程英眼睁睁的看着杨过渐行渐远,心中痛着,嘴角却笑着。她是真的爱杨过,不想让杨过在情感上有一丝的顾虑和负罪,她只想让她爱的人,在追求幸福的道路上轻松、坦然。江湖上你来我往,过客匆匆,程英在烟雨朦胧中觅得了杨过,只得到了一个同样朦胧的背影,便让她此生无再爱的可能。

程英的爱情是悲催的,一个绝代的女子,竟然爱而不得;程英的爱情是幸福的,她把杨过关进了自己的心扉,在那里,满是甜蜜;程英的爱情是聪明的,毕竟“留春不住,醉里春归”,再美好的爱情,终有一天会“一枕青楼好梦,又教风雨惊回。”爱过,是爱情最美好的结束,没有垂垂老矣的悲哀,没有柴米油盐的纷扰。

程英最后成为了黄药师的关门弟子。黄药师何许人也?华山五绝,桃花岛东邪,天文地理五行八卦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风华绝代之人。只有这位老人,这位孤独半世的老人,才能明了程英的心思,才能读懂程英的内心。

从此,世上多了一个痴情女子,在桃花落地的缤纷之中,“烟树渺吟怀”的吹奏着玉箫,迎来送往那寂寥的海潮。

《赠邻女》

鱼玄机的这首《赠邻女》也是出现在《神雕侠侣》中的,是李莫愁对小龙女所言。全诗如下: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鱼玄机,字蕙兰,晚唐诗人,与李冶、刘采春、薛涛并称唐代四大女诗人。关于她的事迹,正史中并无记载,大多是后人根据当时的一些文章以及她自己所著诗歌推断得来。

鱼玄机这样一个神秘的女子,必然有着不同寻常之处。最主要的就表现在她对爱情的追求上面。鱼玄机嫁与李亿为妾,由此可以肯出她的出身并不高贵。可是,她深深的爱着这个男人,一直到不被李亿正妻所容,避世出家后还在写诗来一诉衷肠。关于鱼玄机的风流野史众多,我们无法进行辩证,只知道她在芳华之时便被温大雅的后人温璋以杀害婢女的罪名处死,留下了一段段传奇以待后人。

金庸先生在《神雕侠侣》中借李莫愁之口对小龙女说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这句诗,可谓借用的极妙。

李莫愁是个奇女子,像极了鱼玄机。我们都知道,李莫愁是一个不甘寂寞的女子,她嫌弃清冷的古墓,本着江湖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心情毅然叛出古墓派,开始浪迹江湖。她有着令无数人垂涎的美貌,自然一路上倾倒了不少江湖豪杰。恰好这时,李莫愁遇到了陆展元,至此山高水长,心中再无他人。这一爱,就是一辈子。也因为爱,她在陆展元移情别恋后,成为了让人闻风丧胆的“赤练仙子”。

俗话说旁观者清,李莫愁窥不破自己的情缘,却能够看得出小龙女和杨过的爱恋。在《神雕侠侣》第七回中,李莫愁对小龙女说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是嘲讽还是羡慕嫉妒?或许都有。她没有想到,留守在古墓中不谙世事的师妹,竟然无意中有了一个愿意守护她的男子。

不知道李莫愁会不会想起自己初入江湖时,白衣胜雪,衣袂飘然,面对庸俗的男子们,她都懒得打扮,只能暗暗自叹,世上的宝物容易得到,要找一个与自己心意相通的男子,却是难上加难。为此她无限感伤,又不断告诫自己,既然自己有如此的美貌和武艺,为什么不去主动的争取爱情呢?此番情节吻合了鱼玄机的这首《赠邻女》的诗意。

和鱼玄机遇到李亿一般无二,李莫愁和陆展元的那段时光,是她一生中幸福的所在。谁曾想,自己太过在意的爱情,反而让陆展元生出不自在的心结,几番纠葛之后,陆展元选择了温柔的何沅君,李莫愁由爱生恨,誓要杀尽天下负心郎。

李莫愁是一个武侠版的鱼玄机。她比鱼玄机多了些专情,也多了些武力,这样的她,可以在江湖上来去自如,鲜有匹敌。可是,看似自由的李莫愁,也陷入了和鱼玄机一样的桎梏,那就是“情”。终其一生,李莫愁也未能看破一个情字,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和悲哀。

作品均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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