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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之后,有一个打仗比李世民还厉害的人,

来源:桃花岛 时间:2023/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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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九一五年七月某天,魏县。

那一天,天气晦暗,李存勖领着一百人奔驰在漳水河畔,在河的另一边,是刘鄩的大营。

李存勖是来侦察对方军情的。这种深入敌后的情节,他已经想了很久。

潞州大战,有孝在身,不好打打杀杀。柏乡大战,大将周德威经常阴阳怪气,大太监张承业老是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在这两位的监督下,想冲锋陷阵除非李克用活过来批条子。  现在周德威在幽州看大门,张承业在太原守老家。在他身边的只有蕃汉副总管李存审来了(正总管是周德威),但这位显然比周德威好说话。还有李嗣源,这位看上去更是老好人,李存勖要是不欺负他就算好的了。

没有了大牌的周德威,没有了棉里针的张承业,还不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深度玩家李存勖领着一百骑士出营而去,人不多,因为李存勖相信中国古语,人多了坏事,再说这次是私自出营,惊动了大将又要费一番口舌。

李存勖领了不少猛人出来,什么王门关,乌德儿,一听名字就是江湖上的路子,不说身怀绝世武功,但基本上还是练过的。还有一个人是夏鲁奇。

大家披坚执锐,小声的跟我出营,打枪的不要。

到了漳河,沿河而上,马踏着青草上的露珠,李同学在雾气里穿行,这马踏的清脆声仿如鼓点,这风吹铠甲仿似低唱,这是戏还是人生?小李的脸因兴奋而微红,他无暇分辩,亦无须分辩。

前进吧,当年只能看不准动的小屁孩总算可以下场实践了。

李存勖找到了一处浅处渡河。也许他想探一探那位王铁枪的军营所在,那天好去搞个奇袭,抓活的。

他没有找到王铁枪,但很多人找到了他。

渡过之后,行进到一个河湾处,水突然变得喘急,河边水草丰茂,岸上树木林立,不知不觉,从虚无处泛出浓浓的雾气。

有河,有雾,有林,这样美好的场景如果没有伏兵就像西天路上没有女妖精,了无生趣.

这是一片有故事的河滩。

平地的,震天的战鼓声从浓雾里直透而来。这种音乐,现在叫重金属。

一大堆士兵从河边的密林里杀出,迅速将李存勖的一百骑围了起来,这一伙伏兵据史书记载有一万的,有八千的,但最少的记录是五千人。

五千人围一百人,现在能享受这种待遇的只有两种人,开演唱会的明星和春运时的票贩子。

李存勖等独立自主的机会等了很久,而刘鄩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

在别人眼里,李存勖是山下的老虎,看见了千万要躲开,可在刘鄩的眼里,李存勖轻率冒时,好大喜功。在得知李存勖亲临前线,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沿河设置斥侯,监视晋军的一举一动,他终于等到李存勖送上门来。

纵观整个梁晋争霸史,目前为止,梁朝最有机会一举获胜的时机不是朱三曾经在魏州大败李克用,不是氏叔琮数围太原,甚至也不是上源驿夜袭。它可能是这一次。看看李克用剩下的那些儿子们就会知道,抓住了李存勖,太原离瓦解不会太远。当然,这个论断仅限于当前,因为有李存勖这个神经大条在,我不敢保证他以后不会干点更吓人的事情。

这个结果的唯一要件是抓住当中那位已被围死的李存勖。

马上,刘鄩听到一阵奇怪的歌声。

史书记载李存勖同学不但是一位政治家,军事家,搏斗家,还是一名作曲家,填词家。经常写一些军歌让士兵传唱。

就目前这个马上要见上帝的处境,唱的不是《防不胜防》,就是《十面埋伏》,最少也应该该唱神曲《忐忑》吧。

可这歌声越来越激昂,渐渐将战鼓声压制。

那歌,不是四面楚歌,不是惶恐忐忑。是主旋律,是怒啸,是惊涛,可能还像六指琴魔,桃花岛主之萧曲那样的大规模杀伤性音波。

李存勖环马四顾,敌人数十重,这是一个死地吗?

大敌当前,杀机四伏,吾所愿也。

现在,就跟我杀出去。

李存勖拔剑,策马,在天空跃出一道惊艳的弧线,直冲向数千敌兵。

身后紧随的是王门关的刀,乌德儿的剑,是夏鲁奇的枪。

有那么一刻,刘鄩站在远处,莫名兴奋,准备欢庆自己的伟大胜利。可他马上就会发现,自己可能失误了。

唯一的失误是他只重数量,不重质量。在围攻李存勖时,或许是没有足够的时间,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刘鄩没有召集营内的猛将。至少王茂章就不在,他已经调往中央,另有任用去了。

用五千兵围一百人,还需要劳烦王铁枪吗?

现在看来,真的需要。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无数人倒下,无数人冲了上去。包围圈一会儿被冲散,一会又被重新聚拢。

李存勖身先士卒,所向披靡,夏鲁奇横扫铁枪,应者无不惨叫落马。

不知不觉间,夏鲁奇已经进入到一个人数稀少的俱乐部,这个俱乐部不是亿万富翁俱乐部,那只需要有钱,也不是骷髅会,那只看背景,也不是门萨俱乐部,那只测智商。

这个俱乐部叫百人杀俱乐部。史记:鲁奇手杀百余人。

当年小日本在南京大屠杀,也有两位鬼子号称百人斩,但那是杀人狂魔,因为他们斩杀的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要是让他与一百人搏斗,只怕这两头鬼子会被斩成百段。

只有沙场之上,用自己的血肉与生命公平的去竞争,才能进这个俱乐部。

据我所知,这个俱乐部的正式成员(正史所记)只有四人。除夏鲁奇之外,另三人是霸王项羽,天王冉闵,抗金名将杨再兴。

当然,我们爱和平,要和谐,绝不主张暴力。但这不能怪夏鲁奇,谁让你们五千打人家一百,沙场之上,生存权人人平等。而且夏鲁奇本人也离阵亡不远了。

从中午到下午,来来回回杀了无数回,夏鲁奇先生杀敌一百,自个也挂彩无数,也就正值壮年,不然光流血就能流死。另一个猛将乌德儿被活捉了去,王门关史书无记,但根据史书规则,只露名一次的,多半是为了纪念他的因公殉职。

再杀下去,就算李存勖会狮子吼,夏鲁奇有金刚罩,只怕也要全数倒在这河滩之上。

紧急关头,李存审来了。

从上午得知小祖宗李存勖领着一小队人马出营后,他就知道大事不妙,这一次对上的梁军可不像以前碰到的那么好对付,要是一个不巧,把李存勖折在了这里,怎么跟周德威交代,怎么跟张承业交代,怎么给干爹李克用上香。

领着部队沿河查找,终于发现正杀得眼红的李存勖。

及时赶到的李存审逼退了梁兵,河滩上留下了数百具尸体,里面有七具是李存勖的近卫兵。这是《李存勖之前生今世》上的记载,但据《刘鄩的那些事儿》上说,就李存勖活下来了(晋王仅以身免)。明显这两个都不靠谱,一百骑士再猛,五千人就是砸石头也不可能只干掉七个,而晋王仅以身免怕也有水分,至少除了李存勖,还有夏鲁奇也活了下来。出现这种偏差,大家都懂的,史书也是人写的,知道进了庙就该阿弥陀佛,到了道观就该念无量寿佛,要是还念陀佛什么的,太上老君张三丰丘处机联手把你打成驼背就不要怪宗教太黑暗。

剩下二三十个,该是靠谱的。不然,刘鄩不会轻易放弃。按此算,李存勖也吃了大亏,毕竟损失的都是精兵猛将,要是成功活到革命成功,这些人都该是刺史班的成员吧。

李存勖同学,你下还乱跑不跑?

看到李存审的接应大军后,李存勖有些不好意思,擦擦血汗(汗是自己的,血就搞不清楚了),哂笑道:“好惨,差点当了俘虏成为笑柄。”

剩下的人,一身血污,满脸泥水,围着李存勖,这些汉子不但能打硬仗,还会说软话:“大王太过谦了,这下敌人才能知道我们大王英明神武。”

英明?见鬼了,要不是刘鄩的五千兵里多些单打能力强的,就是再来十个夏鲁奇也保不住性命。

刘鄩站得高,看得远,第一个发现了李存审的骑兵。那时,他一声长叹,功亏一篑。但再不肯认输也没办法。五千人都全歼不了一百人,要是对方再来一百个这样的,还不全部折在这河滩上。

鸣金收兵,刘鄩撤了回去。

没关系,这回干不掉李亚子,还会有下一次的。

河滩一战后,因为大伤元气,加上李存审增强了看管,李存勖倒是消停了两天,奇怪的是对面的刘鄩似乎也采取了守势。

据探,刘鄩最近有点反常,前些日子天天过河与晋军较量,设埋伏,搞偷袭,挖坑,放冷箭,忙得不亦乐乎,一个月不带重样。但这些天,一直没动静,搞不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兵法言,大战临,静。

难道刘鄩正在调动兵马,要组织一次大决战?

去抓两个梁营斥侯过来!李存勖下令。

斥侯,侦察兵。交战双方在漳河两岸亲密接触了数个月,对各自的暗哨明哨都了如指掌,没事互抓两个,交流一下情报,共享一下信息。

可等抓舌头的人摸到河对岸,愣是没发现一个人。从刘鄩素来重视情报工作来看,斥侯的集体消失实在是一个让人费解的现象。

去抓两个梁营打草兵!李存勖再次下令。

又来这一套,打草工又没割尽野草,破坏植被,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们?

答:谁让你不占个好工种。你要是领导,割草砍树什么的就叫发展,反之,就叫乱砍伐。

但这一次,这个可怜的工种没有遭到毒手。游骑兵出去转了半天,除了顺手打了两只野兔子,一个割草的劳动人民都没找到。

梁兵的马不吃草,改吃荤啦?

猜测是没用的,躲在指挥所里永远研究不出来对方的动向,只有到前线去,才能做到知己知彼。

空城计

空气凝重,天气潮湿闷热,李存勖同学已经满头大汗,可他没有擦把汗的意思,双眼一动不动的紧盯着远处的魏县县城。

城门紧闭,门前看不到一个人,而城楼上应该是有人的,至少有旗。

城上军旗来回穿梭,仿若京剧大戏,热闹得很。

看来是前些天河滩一战,刘鄩五千杀一百都没成功,心灵受到沉重打击,正在闭门思过。

但隐隐的,李存勖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当然,他很想跑近一点看仔细,但因为梁营内有一种特殊武器,弩机,这大概是赵岩家的,后在梁营得到广泛推广运用。

朱温前辈还特别组建了一支专门使用强弩的部队,叫厅子都,队里就配备弩机这种远距离大规模杀伤力武器,这种兵器不仅力道强劲,而且可以连发,汴梁的文人发挥其文艺细胞,起了一个形象的名字:急龙车。

急龙车,就是冷兵器里的机关枪,弩机中的战斗机。

晋兵很怕这种兵器,李存勖也不会猛到拿性命去试。谁知道朱友贞有没有将这急龙车借给刘鄩?

不能靠近,也不愿退去,李存勖就静静地站在高处观望,直到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汗水将他的全身湿透。

“现在几时?”李存勖突然问道。

时,公元九一五年七月某日,汴州时间十二点钟左右。

“吃中饭的时间到了吧。”李存勖又猛不然自言自语到。

说这个话,不是因为李存勖自个肚子饿了,只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时近中午,城内并没有升起炊烟,当然,梁营那会还没有用上液化石油气,也没有发明无烟锅,抽油烟机。

刚说完这个话,只见远处一群大鸟从梁营上方飞过,然后悠悠然降落在城墙之上。

那一刻,李存勖露出了奇怪的微笑。然后,他对随从说:“你现在进城!”

进城?随从犹豫了一下。

“对,进城!不用怕,直接进城。”

随从策马而出,跃下山岗,直奔向城门。

没有疑问要执行,有疑问放下疑问去执行,就这是执行的艺术。

奔到城门口,没有弩箭没有巨石也没有硝酸水了,就连洗脚水也没从里面泼出来。

也不用念芝麻开门,只轻轻一推,城门就打开了,登上城楼,就看到让人哭笑不得的画面。

城上,有数十头毛驴,毛驴的背上驮着稻草人,而稻草人的背后插着梁军的军旗。

驴们四处走动,造成了城上军旗飘飘,人员繁忙的假象。

这是刘鄩的驴旗计,也可以叫空城计。

事后有人问李存勖:“大王怎么就猜到城内没有人呢?”

李存勖当然不会暴虐到用随从的生命去试对方的虚实,他只不过提前发现了对方的秘密。

我闻刘鄩用兵,一步百变,必以诡计误我。

一步百计。刘鄩同志得到了这个著名的评价,这是一个公正的评定。

军旗猎猎,城上没有一个军人,只有来回走动的驴。

以前只在磨坊磨过豆腐,什么时候能上城楼来玩?不用干活,还能威武的背着大旗装将军,不开心除非脑袋被同类踢了,所以驴的心情基本上不错。

李存勖快乐不起来,虽然看破了刘鄩的空城计,但更重要的是,刘鄩同志到底去那里了?又走了多久?

经过一番搜索,在营内找到了一位老军汉,因为年纪大体力差,他被刘鄩留下来喂驴。老汉虽然管喂驴,但没有驴的犟脾气,主动交代就在前两天,刘鄩领着大军悄悄离开了。但到底去那了,那就是打死你,我也不知道。

两天,可以发生很多事情,少女可以变成少妇,少妇可以变成孕妇。两天也可以走很远的路。可以从汴州跑到陈桥驿,快一点,还可以从魏州跑到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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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存勖对着一群驴发呆时,刘鄩的大军正在急奔。

要让刘鄩老老实实摆好阵式,光明正大的决斗是不可能的。在太原兵马杀到魏州后,他就看到了一个天大的机会。

李存勖来了,李存审来了,李嗣源也在,周德威在幽州,李嗣昭在潞州,那对方的老巢太原里有什么?

说什么也没有倒不太全面,太原城内有大太监张承业坐镇,可太原不是黑木崖,张承业自然也不是东方不败,更不是《葵花宝典》的作者,做政治工作是特长,守城未必能成功。

于是,刘鄩先用伏击重创了李存勖,再摆下驴旗阵,蒙骗住晋兵,然后领出大军,绕漳水而上,抛开对手,直奔太行山。

巍巍太行的另一边,就是太原。

擒敌先擒王是沙场名言,刘鄩不满足这个层次,要擒就擒王的家属。

要是成功攻破太原,那里面有不少晋将的家属,包括李存勖他娘。怎么利用别人的娘做文章,刘鄩很有心得,这可能是一个兖州之战的翻版。甚至成果会比兖州之战更好,朱三没了兖州,还有别的,李存勖没了太原,还能有什么?估计只能去幽州跟阿保机死拼吧。

能走出这一步,《六韬》算是活学活用了。但在历史上,刘鄩只是一员名将,跟诸葛亮这样的政治家,军事家比还是差一个层次的。差距之一,就是诸葛亮还是气象学家+萨满巫师,能预报天气,能借东风。

而刘鄩没有估算到天气对行军的影响。

七月流火,是诗经上写的。刘鄩的火很大,因为天不但没有流火,反而在流水。

雨一直下。

为了尽快翻过太行山,抵达太原,完成奇袭的任务,刘鄩走了黄泽岭。

这条路是从魏州翻越太行山最直的道路,当日李存勖接到魏州求救信,为了赶时间,抓效率,走的也是这条路。

然而,捷径有时候并不是最快的选择。比如我上学时从录像厅到学校宿舍最近的路要翻过一面墙,一般身手不敏捷的过不去,身手敏捷的过去了,说不定下面有保安在等你。

太行山奇峰峻岭,连绵千里,但大的通道只有八条,名太行八陉。黄泽岭还不是八径之一。

黄泽岭在今天的山西左权县,用一首歌词来形容黄泽岭再合适不过:这里的山路十八弯。

黄泽岭也有个雅号叫十八盘。

大山的子孙唱十八弯时,估计是在某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玩郊游,要是大雨天,身陷淤泥,望着十八弯,九连环,怕只有想哭的心情吧。

雨中的十八盘让人绝望。因为忙着赶路,日夜兼行,又天公不作美,连降大雨,让本来就不是人走的路变成鬼都不想走。摩菲定理说:任何事情只要能往坏的方向发展,就一定往那个方向发展,中国有句古话能与之匹敌:祸不单行。

大军传染开了疾病,具体症状就是上吐下泻,得了这个病,不要说爬山了,就是爬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面对困难,刘鄩不断打气鼓劲,大家下定决心,勒紧腰带,排除万难,终于翻过了黄泽岭。一点人数,已经损失了十分之二。这十分之二,有掉下山的,有倒在路上的,还有一些是不想爬山,跑路了。

万里长征总算快走远了,这里离太原也就二百多里,再来一个急行军,一天一夜就能到。

可是,机会已经没有了。

据最新情报显示,晋军的一队骑兵已经从一条小道赶在他们前面进入太原,现在的太原已经准备好一切火的热的冷的反正都是要人命的,正热烈盼望着他们的到来,而又据说晋王的大军就在他们身后,准备来个前后夹击。

这个倒不全是谣言,至少太原确实做好了应敌准备。前些天,有个别梁兵不但不想爬山,而且还半路逃回去给李存勖报了信。这证明了两个道理:一:人多了,确实会坏事。二: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

奇袭已经不可能了,现在孤军深入,前有防备,后有追兵,军心慌乱,更倒霉的是因为是偷袭,讲究的是轻装便行,所以大家都没带多少干粮,经过这两天高强度拉练(吃了拉),正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绝境。很多人哭了鼻子,准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但是,兄弟们不要哭,率领你们的人不是别人,他是刘鄩。

刘鄩召集众将,分析了眼前形势,喊了一番话。

哭,是没有前途的,逃,是没有出路的,现在只有拼死一搏。

其实喊话也是没有出路的,但刘鄩是智囊智库智多星,他给手下指出了一条出路:转袭临清。

临清在魏州的西边(河北临西),这个地方不大,但很重要,一是魏州粮仓所在,二是镇定两州向前线大军输送粮草的要道,正所谓城不在大,有粮则灵。只要夺取临清,就可以吃李存勖的粮,让李存勖无粮可吃。

听到有饭吃,明显大家都有了精神,具体分析可参考曹操的望梅止渴。

于是,这一群疲惫不堪的军士擦干眼泪,强打起精神,在刘鄩的带领下又爬了一回太行山。出太行后,渡过漳水,直扑临清。这是一个出奇不利的举动,虽然比不上三渡赤水,但也差不远了。

不愧是一步十计。刘鄩迅速将不利的局面扭转。如果奇袭太原是上策,能够让李存勖成为没妈的孩子像根草。那夺取临清算是中策,可以让李存勖成为没奶的孩子,还是像根草。

一路上,刘鄩大军紧急进军,却又不得不小心的向前方派出斥侯,河朔大地上兵马横行,太原的镇州的定州的魏州的潞州的,举什么旗的都有,唯一可能没有的就是梁朝盟军。

可刘鄩没有想到这块地皮上又出现了另一支部队。

有一天,派出去探路的侦察兵突然集体回到了军营,这种现象只有一种解释,出大事了。这些侦察兵碰到了强敌,双手都被折断,双腿倒是健全的,他们能够保住双腿回到军营,只是因为敌人要他们带一句话。

“我们周侍中已经进驻临清,刘将军想化斋还是去别家吧。”晋军阵营里姓周还官封侍中的只有周德威。

周阳五来了?!

小心的刘鄩决定就地扎营,先把情况探清楚再说。

他多住了一夜,一夜很短,眼一闭一睁就没了,一夜很长,长到后汉变后周,后周变大宋。

第二天的一清早,一伙黑衣人纵马从他的营前掠过,除了带走一片云彩,还抓走了几个早起的兵儿。

飞马抢夺犯罪团伙的头目正是周德威。大家都认得他的那张黑脸。

这伙骑兵到刘鄩的营打过招呼后,方急驰进入临清。

周德威不好好在幽州搞好边防建设,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参与大混战干什么?其实原因就是周德威闲不住。

让这么一个黑大汉守在幽州不亚于让太监上青楼般不厚道,好在周德威是有心人,总能找到出工的机会,听到刘鄩奇袭太原时,他没等打报告就紧急领着一千骑兵出幽州,急奔太原,刚到太行山下,听到刘鄩又转了方向,遂南下直追,终于在距离临清四十里的地方抓到了刘鄩的侦察兵。

一审讯,这些侦察兵没有一点守口如瓶,打死你也不说的精神,尽数将刘鄩的计划全部交代。

敌之要点,既我之要点。周德威也不准备跟刘鄩对杀了,直接占领了临清。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关键点,有粮,就有一切可能。没粮,只有一个可能:饿着肚子接着跑。

抢不到粮的刘鄩领着他的马拉松大军掉头南下,一路上,击退了周德威的进攻,甩开了李存勖的追击,成功到达莘城。

到达莘城后,刘鄩马上修起了防守工事,在这里,他要与晋军打一场持久战。

选择莘城不是没原因的,这里位于黄河(古黄河)的边上,过了黄河,就是梁朝的地盘。家里的粮食能方便运抵这里。

方便仅是指地理上的,因为梁朝的粮草能不能顺利运过黄河,除了问河神放不放行,还得问李存勖答不答应。

李存勖紧随而来,就在梁营三十里地外扎下军营,每天最多的工作就是派骑兵来打劫梁营的运粮队。

从太行山徒步了一趟,刘鄩接近回到起点,而且境况更糟,前面敌军横,后面黄河流。

到今天,只能背水一战吗?

刘鄩同学,这绝不是你的全部。接着出招吧,将你从《六韬》中学到的一切尽数施展。

刘鄩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高频率小规模的接触后,再一次选择了防守。

每天,刘鄩就是先去马房看看,然后又到操练地看看士兵训练,偶尔抽个空去河边拉些粮食回来,除此之外,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当然,这里不是睡觉的好地方,营门外经常有晋兵前来挑战,大家对晋兵说唱团的挑衅能力都很了解,说到激情处,连黄河都能逆流。

但刘鄩告诉他们,该吃吃,该睡睡,门外的叫阵就当催眠曲好了。

当然,敌人是吃不死,睡不死的,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一个目的,麻痹对手。

一个月后,紧闭的营门突然打开,一万兵马从里面杀将出来,数十天的闭关修炼总算成功。

梁兵直扑对方大营,这个猛然的袭击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对方没有充分的准备,一时之间,哭爹喊娘,撒腿就跑。

胜利就在眼前,当然,不是全面的胜利的,因为刘鄩袭击的不是晋军大营,而是反梁阵营中的小弟镇定两州的军营。

可就连这个胜利也没办法抓到手里,就在刘鄩大开杀戒时,突然冲出来二千劲骑,将他的兵马断为两截,又一片银光闪耀出来,这是王建及率领的帐前银枪都。

反梁联盟的盟主晋军来帮小弟们了,面对出现的新情况,刘鄩及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退回营内,又紧闭大门,想找我大战,还是另找个黄道吉日吧。

一切又回归僵局,但要真是这么想,就不能算是全面了解刘鄩,作为一名以计见长的将领,他很快又开辟了新的战场:无间道。

最近,晋军大营出现了一些新面孔,他们是从梁营里偷跑过来的,算是起义。

这些天,李存勖的统战工作还是不错的,经常有人过来投诚。上回,就多亏了梁军降兵,才准确掌握了刘鄩的准确动向,避免了老家被掏的险境。

对于降兵,李存勖本着发挥其余热的精神,尽量安排工作。但要是认为李存勖没有城府,完全信任对方那就大错特错了。

信任永远只是相对的,有条件的,而根据暗处的观察,李存勖就发现新来的一些梁兵似乎有着特殊的爱好。

这些降兵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环境,而且还交到了不少新朋友,对晋军老同志经常主动靠近,认老乡,论交情,俗称套瓷。

人都是孤独的,找朋友是正常的。但他们的交往的对象有点特别:膳夫。李存勖的炊事班成员。

难不成刘鄩的兵是因为梁营伙食太差,所以特地跑到这边来打牙祭了?

很快,通过厨房的一些特别设备,比如辣椒水,小竹签之类的东西,答案就出来了,他们交代:到这里来只为给李存勖做一顿最后的晚餐。简称:投毒。

为此,我专门去翻了一下刘鄩同志常看的《六韬》,这本书以周文王,周武王跟姜子牙的对话形式写成,我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这三位在聊天时有说到投毒这种战术,想来,是刘鄩的自我创造。

亲爱的刘鄩同志,您敢再出点新奇的招数吗?

面对刘鄩花样百出的招数,李存勖显得太单调,永远是见招拆招,小心提防。长此以往,《春秋》就该送到村头东厕,而《六韬》将长期占据销售排行榜首位。

查遍李存勖的档案,确实没发现他动过什么太出格的歪脑筋,趁人不备发起攻击已经是其极限。

就目前而言,李存勖只需要一场决定性的大决战。

可决战这个东西跟恋爱差不多,一个巴掌打不响,刘鄩关起门来过小日子,你喊破嗓子人家只当你单相思。

面对淡定的刘鄩,李存勖开始不淡定起来,从五月出太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天,在远离老家的地方呆一百多天,难免部下的情绪发生一些变化。要是手下思起乡来,正应了那句话:人心散了,部队不好带。

每天,李存勖都要登上地势较高处,那里可以直接看到刘鄩大营的炊烟,袅袅的炊烟升到半空,被风吹散。那位老刘到底又在打什么主意,什么时候,他才肯一决雌雄?

其实,这个问题不仅李存勖在问,朱友贞也在问。

两个字可以形容朱友贞对刘鄩的心情:失望。

让你为魏州分拆保驾护航,可魏州航行到了太原,让你夺回魏州,你却玩马拉松,让你击退晋军,你却越打越后,现在都到黄河边上了。

朱友贞只想要一个答案:到底什么时候能取得胜利?

刘鄩给出了答复:只要给我的士兵每人配十斛粮,就一定能打败敌人。

朱友贞可能没算过自己一餐要吃几两米,但也知道十斛米不是一个小数量,按计量,十斛米大概相当于一千多斤,敞开肚子吃,只要不是李逵那样的大吃器,也能对付二三年。

刘鄩已经玩了大半年,还要玩二三年?气愤之下,朱友贞再也顾不得形象,直接给刘鄩下了一个评语:将军蓄米,欲破贼邪,欲疗饥邪?

刘将军是饿的脑袋有病了吧,赶紧给我开工!

面对皇帝的质疑,刘鄩仍然坚持打自己的仗,让皇帝去说吧,官方说法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是一个气壮山河的口号,基本上有点个性的将领都喜欢这一句,当然,个性将领的结局都不会太美好。

作为一员老将,刘鄩当然明白拒绝领导意味着什么,可他宁愿得罪领导,也不愿违背自己的原则。

他的原则是胜利,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奇袭,所有的伏击,所有的坚守,乃至一兵一卒一步一计都是为了胜利。

服从命令不是军人第一天职,夺取胜利才是第一天职。

为了这个目标,他要顶住上面的压力,做好手下的政治思想工作,还要洗耳恭听对手的挑衅,他克制着冲动,告诉自己:不打没把握的仗。

只要自己坚持,就一定能等到机会。

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他听闻劳师远征的晋军也厌烦了这种对峙,准备拍拍屁股回家了。

三百多天的坚守,三百多天的煎熬,三百多天的忍耐,终于等到了对手的破绽,刘鄩马上给朱友贞打了报告,趁晋军回军,魏州空虚,我将率全体将士突袭魏州,夺回这个重要的北方军镇。

对于长期怠工的部下总算愿意出兵,朱友贞是欣慰的,他给刘鄩增派把人手,还写去了热情洋溢的鼓励信:国家的未来就看将军此举了。

但他心中始终有个疑问,李存勖真的退军了吗?

这位皇帝基本没上过战场,当了皇帝后,就连皇宫都很少出,但凭着朱三遗传下来的过人嗅觉,他觉得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但决战是他所愿,不管李存勖是不是真的退去,他都希望刘鄩能夺回魏州。这不仅仅是为了梁朝领土完整,更是为了尊严。魏州在朱友硅时期,还是梁朝的,自己一上位,就将父亲传下的江山丢到一大块。这个事情到了清明节鬼节等日子时,怎么向父亲解释清楚?

去吧,刘将军,大胆地往前走,不要回头。为朕夺回魏州,为梁朝夺回颜面!

给刘鄩下了命令后,他转身又批准了一个秘密行动:偷袭太原。

如果李存勖真的退兵,那就夺回魏州,如果李存勖还在魏州,那就拆了他的家庙。

另一路奇兵

在去年,为了配合刘鄩大军的行动,朱友贞派了一员老将作为策应,这位老将是牛存节。这是一位在梁朝队伍中有威望有资历有实力但绝没有野心的孺子牛式将领。只可惜没多久,老牛同志就因病去世,他给子女们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忠孝,吾子也。

为了补充朱存节病逝留下的空缺,朱友贞安排了一个替补,事后证明,这个人是当年的最佳第六人。

此人,匡国军节度使王檀,在这里是第一次出现,但介绍他只要说三点,第一,他跟草军第一代将领尚让交过手。第二,他以前是汴州踏白将副指挥,正的是李思安。第三,手下有一批亡命之徒,据说是从监狱,深山,十元招待所这些地方招聘来的,这个行为,有点类似柴家庄的柴进干的。

可能是从刘鄩千里奔袭太原得到了启发,王檀决定完成主将没有完成的任务。

于是,一支数万人的军队出发了,经河中出阴地关,直扑太原。

这是一支悄无声息的部队,他们有天然的优秀:隐蔽。刘鄩摆下驴旗阵不过拖延两天,现在晋军谁也不会注意到一支奇兵。

二月,陌上花开,太行山上飘散着新春的气息。

记着牛存节的遗言,为将者忠正于其君,尽职于其事。去夺取胜利吧,只要拿下太原,就可以提前结束这场已经延续了三十年的梁晋争霸。

在王檀的大军翻越太行山时,刘鄩的大军已经扑向了魏州,他已经打探清楚了,在三十里外跟他缠绵了大半年的李存勖终于受不了刘鄩的无动于衷,已经率主力撤退。又据侦察,李存勖确是向西北运动,按这个走势,确是从哪来的回哪去。

晋军的精神领袖,铁血先锋,拼命三郎不在魏州境内了,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立刻发兵,大家好吃好喝了这么久,是时候出点力了。

二月某日,清晨,刘鄩大军抵达魏州城的东门,按事先计划,另一部来支援的部队应该也到了,很快,刘鄩就找到了同志,但看上去,这伙同志像刚从黑风洞逃散的小妖,满面惊恐。

这队兄弟是朱友贞派来支援的一万人,至于怎么这么魂不守舍,他们没有详细介绍,因为实在说不出口。

就在昨天夜里,这一万人先行到达魏州城外,沙场不比情场,情场迟到是大忌,沙场先到是大难。刚到城下后,城内冲出数百骑兵,将他们本来就不齐整的队形冲得大乱,这一万人被数百人搅得惊慌失措,四下逃散,眼睁睁看着人家耀武扬威一番,从容退回了城内。

面子是丢大了,但总算找到了组织,在刘鄩同志的统一指导下,马上开攻吧。

摆开阵势,远处突然转来马蹄声,望去,涨天的沙尘席卷而来,没听说还有同志要参与魏州大会战啊?

猜测是没必要的,很快,刘鄩惊呼一声:此晋王也!

李存勖来了。

李存勖并没有走,他只是领着部队到外面转了一圈。就如期引出了刘鄩。

这不能怪李存勖不讲信用,说回家又不回家。这一年,刘鄩同志奇计百出,是时候让别人玩一下了。

善谋者窘于计,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关于公平的另一个意思是李存勖用计引出了刘鄩,就必然要在另一战场面对一场血战。

太原告急!

王檀的大军顺利推进到太原城下,他马上就会发现,自己的运气太好,太原几乎是一座无防之城。

这时,太原城内只有老弱病残,老,李存勖亲娘二大舅们。弱,杀鸡都无力的妇孺。病,病休在家的军官。残,动过大手术的张承业。

这一次不会有暗门骚扰,也没有如雨的箭矢从天而降,更不会有突如其来的疾病。眼前这座从朱三时代起做梦都想占领的城市离梁兵如此之近。

甚至有一刻,梁兵已经认为胜券在握。

关于城防,一般有三道。第一道是外围的壕沟,也叫护城河,数万梁兵有的连鞋都没湿,就轻松越过了这条屏障,第二道叫羊马城,是围绕主城墙修的一道矮墙。这一道矮墙没有阻挡住梁兵的进攻,很快,羊马城沦陷,在前面,只有最后一道主墙。

很高很坚实的主墙,这还是李克用在最后的岁月里新加固的。

这是最困难的部分。

梁兵冲入羊马城后,下意识的举起盾牌,按惯例,现在正是城上往下热情招呼箭头、火油、巨石等一切除馅饼之外的待客之物。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多此一举。城上只有稀稀疏疏的数百人,而且技能奇差,射箭无力,飞石不远,火油也就起到了一些烟花爆竹煊染气氛的效果。

不能指责守城兵的素质太差,因为就在前一天,他们还只是手艺人。具体工种包括木匠,水泥匠,花匠、摆地摊的等等,就是没有职业军人。

这是张承业临时武装起来的一支队伍,跨行如隔山,要想让拉墨线的手去拉弓,让砌砖头的手拿板砖砸人,让浇水的手倒火油,让打算盘的手打仗显然还是有些勉为其难。

急躁,焦虑,甚至还有些绝望,望着城下如蚂蚁一样爬上来的敌军,张承业恨不得一日速成葵花宝典,亲自御敌。

或者,来个排山倒海也是好的。

城破,只在旦夕。

但我们已经说过,在五代,很多城被攻破过,成都,扬州,洛阳,长安,汴州,定州,镇州、潞州等一一倒在金戈铁马之下,但太原保全了金刚不坏之身,是太原的城高?怕是高不过洛阳,是太原的兵多?眼下就没多少人。是太原的地势险要?险不过有潼关的长安。

主宰一座城的只能是人,只有人,才是城池的灵魂所在。

一千年前,曹植纵酒一歌,赋白马名篇: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矫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

一千年前,曹植舞剑若狂,恣情吟唱: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千年的雄歌穿越时空,抵达太原上空。那刻,城门打开了,厚重的门轴转动,铁做的蹄儿踏尘,银样的铠甲夺目,弯月的弓儿弦惊,漆黑的铁枪哀伤。

游侠重现太原。

冲在最前面的,不是少年,而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

在梁兵猛攻时,城内有一位退休老干部从病床上爬起来,然后穿过大街,登上城楼,找到了手足无措的张承业。

此人安金全,世代边将,梁朝侦察兵送他一个外号:安五道。五道,地狱鬼将之一。大概意思是这位安金全神出鬼没,见了他应该以见鬼的心情能跑多久就跑多远。

显然,安金全是梁朝侦察兵的克星,很巧,城外指挥大军猛攻的王檀以前就是侦察连的。

安金全向张承业施礼,说出一个请求。

“张监军,请看看我,我已经老了,又病了,也许再不回到沙场。”

安金全的声音突然高亢:“但今天,请打开军库,给我的弟子发放兵器,我将为公拼死一战。”

这个请求叫发动群众,武装群众,依靠群众,让来犯之敌陷入人民的汪洋战争。张承业没有学过马列毛,但这些道理还是懂的。

望着这位请缨的老人,张承业令下:打开军府,发放兵器。

安金全转身下楼,在这一刻,他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体力与雄心。牵出久违的战马,披上已蒙上尘埃的铠甲,引领子弟,握紧枪柄,再一次宣告五道将军的归来。

这数百猛冲出城的骑兵打乱了梁兵的阵脚,我们知道,羊马城是附属设施,这道外墙与主城墙之间只有数步,最宽处不过十米,而且之所以冠以羊马之字,那是因为这片地皮在平时还用来发展畜牧业,圈养马羊,这使本来就不宽的夹街更为狭窄。

现在这数百骑兵冲将起来,路上的人不被乱马踩踏,也会被挤到猪圈马圈羊圈里与有机肥亲密接触。

这显然是不卫生以及丢颜面的事情。惊慌之下,羊马城内的梁兵纷纷退了出去。

这是一次关键的冲击,就在不久前,梁兵差点攻破太原的城池,据史书记载,这样的差点有四次。

没有第五次。

在梁兵退出羊马城没多久,不远处的汾桥,出现了另一支骑兵。

这伙骑兵有五百人,趁着夜色,急驰而来,连名号都没报,直接冲破梁兵的外围警戒线,到了城下时,他们终于讲点沙场道德,报了来处:昭义侍中大军至矣!

昭义军,驻府潞州,侍中,李嗣昭也。

一心事主,坚强不屈,百折不挠的李嗣昭来了?

这只是一支先锋罢了,在察觉到有一只梁军正在攻打大本营太原后,李嗣昭派出了这支轻骑先遣队。从这一天的早上出发,到了夜半,五百骑兵就成功抵达太原。从潞州到太原,距离数百里。

刚被安五道冲得魂不守舍,又来了五百骑兵搅局,形势本一片大好,转眼间国际风云突变。但空手回去,这也不是王檀的性格,他决定放手搏一把。

只要在天明之前拿下太原,一切仍将由自己掌控。

梁兵发起了最后的猛攻。可这样的猛攻不过是徒添一些伤亡罢了,先前太原的工农商组合都能阻挡一阵,何况又多了一千多劲兵?到了天亮的时候,王檀明白自己的机会已经没有了,潞州的李侍中马上就会来,幽州的周侍中怕也在来的路上,两位侍中大人,明显不是王檀想独自服侍的。

收拾兵马,从那里来的,就从那退了回去。当然,这一次军事突击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至少间接干掉了一位叛徒。在太原挂职的贺德伦听到老家来人了,出现了一些情绪上的波动,一些手下更直接投奔了亲人。

贺德伦直接被老教授张承业送到了地府进修。

而对于王檀而言,奇袭太原是他军事生涯中最浓厚的一笔,也是他在史书中最后的演出,退回老家没多久,这位有柴进之风的大将被自己招致辞的亡命之徒斩杀,至于为什么这些宾客如此凶悍,史书没说,不敢乱写,也许强人也有道德素质高低之分,并非个个都是梁山上讲义气的好汉。

智对智,计对计

太原火焰冲天,黄河怒涛滚滚,岸边的刘鄩是王檀的难兄难弟。

望到李存勖后,刘鄩立刻下令撤退,大不了就当出来转了一圈,只要退到莘城,一切又可以回到原点。

但这一次,他退不回去了。从魏州调头急遁数十里地,到达一个叫故元城的地方,这里因为居住过西汉的终结者王莽又名王莽城。

刘鄩没有在这里碰到王莽的后人,却碰到了另一个绝不想看到的人。

李存审的大军摆好阵势,早已经恭候多时。

当刘鄩从莘城出来时,李存审就一直跟在后面,通过一年多的交往,李存审对刘鄩的闭关坐禅功深有休会,这位对手堪比绣楼的大闺女,一年难得出来一次,大姑娘好不容易出来了,当然不能随便就让他回去。

而这时,魏州城门打开了,李嗣源的横冲都杀了出来,连一向冲锋在后,逃跑在前的镇定兵马也合围而来。

刘鄩将军,我们出不去了,就在这里吧,忘掉所有的奇思妙想。就在这里,用勇气与信心去面对这一场大决战。

变阵!

刘鄩一声令下。

打仗跟群殴不同,群殴讲究乱拳打死老师傅,别人都趴下,自己能站起来就是胜利。而打仗的重要步骤之一是列阵。

从《六韬》到吴起的《吴子》,孙武的《孙子兵法》到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以及传说中的《武穆遗书》等等兵法畅销书里,主要的一个内容就是阵形。在这里先人智慧结晶里,武装大神们发明了无数的阵形,从质朴的方阵、圆阵,到花哨的八卦阵,雁行阵、偃月阵,还有听起来很温情实则杀人不偿命的鸳鸯阵等等无奇不有。而所有的阵形无外乎就是因地制宜,因时变化,达到有效消灭敌人,成功保存自己的目的。

现在,故元城的沙场上弥漫着复古风,李存勖与李存审各摆了一个方阵,将刘鄩的大军夹在中间。

很快,两军交战在一起,近十万的兵马卷起漫天的灰尘,可一番交手过后,四面进攻的晋军没有像预期那样占得上风。

因为刘鄩摆了一个圆阵,这是应对四面之敌唯一的本手。

圆阵,是一个有利于防守的阵营,无论敌人从那个方向攻来,都会有人招呼,一时之间,李存勖士气上,战力上的优势无法转化成胜势。

可任何阵形都是有缺点的。

晋军突然放开了一个攻击面,从后面杀出一部骑兵。

李嗣源的二千横冲兵来了。

纵马奔驰,环绕着梁兵的阵形,横冲都开始跑起了圈子。武侠小说里经常有这样的场景,高手出招之前,总是要这样不厌其烦的转圈,目的只有一个,寻找破绽。

奔跑,观察,奔跑,观察,这个铁桶一般的圆阵总会有薄弱处的。

漫天的灰尘将天空都遮住,只听得里面战鼓如海,怒吼如山,蹄啸如林。

终于有梁兵受不了这二千奔跑狂的震撼,开始出现了松动。

缺口只出现一刻,惊恐面孔开始后退,刘鄩同志扯着嘶哑的声音吼道:挺住!

已经来不及了,李嗣源成功把握了这个机会,二千铁骑呼啸着沿着这个薄弱处跃马而入,如一把锋利的锥子嵌进入了铁壁。

圆阵已破。

梁军被切割成数块,刘鄩再一次下达撤退的命令。

作为一名名将,他也是有缺陷的,除了不会设坛影响天气之外,还缺乏指挥大军与对方在野外大决战的能力。这也许正是一年多来,他一直不愿意与晋军正面交战的原因。

这是一个致命的缺陷,兵书里有许多的奇门诡计,正如应试考试,有许多教你改善学习方法,提高记忆效果,乃至圈定重点等等门路,但到了最后,你还是得到考场上一笔一画的写下你的答案。

最终的较量,没有别的捷径,自己的兵活到最后,这就是胜利。

这一撤,梁军大败已经无可挽回,数万士兵全线溃败。有听过柏乡之战那些事的大兵,直接脱下铠甲,扔掉武器,临时换成运粮工。有点经验,肯向前辈请教的总是有用的。

当然,更多的士兵选择轮起两脚开跑。不久后,他们就跑到了黄河边,滔滔的黄河水已经阻断了他们的前路,这时,他们才体会到上天无门,入地无路。

但有的梁兵竟然找到了向上的路:爬树。岸上有许多树,挺高,梁兵开始丢下兵器,卷起裤管就退化到猴子。

临时抱佛脚都不管用,何况临时抱树干?很多人因为手短脚短,没能及时爬到树上,但成功登顶的同志也不要太高兴,因为树也是有承载限制的。

因为梁营中会爬树的人太多,许多树不堪重负,直接断掉,送他们去了龙宫搞单程游。

经此一战,梁兵交代了数万,刘鄩因为是领导,有坐骑,有保镖,成功突围了出来。

黄河岸边,刘鄩在狂奔,这是一个我们完全陌生的人,曾经的刘鄩是少年英雄,借酒挥戈,血溅三尺,满座皆惊。曾经的刘鄩胸藏奇谋,腹有良策,夺人城池,占人险关,犹如覆手。曾经的刘鄩从容淡定,宠辱不惊,天下之大,我自逍遥。

现在,他只是一个败军之将。

但也许并无太多遗憾吧,古来沙场就没有常胜将军。

苦读兵书,少有奇志,适逢乱世,得施所学。胜利,曾是囊中之物。失败,人不可免,但求尽展其才,夫复何求?

足够了,这样的经历已经无憾此生,就算以今天的失败收场,但亦不要埋怨,挥一挥手中的马鞭,作别这马革裹尸还的岁月吧。

刘鄩一切都可以在这里总结,在后面的数年里,他在黄河一线苦苦的抵挡着晋军的扫荡,他还有领军出征的机会,但最绚烂的时期已经过去了,他的才华,他的努力,他的一步十计,他的智慧,他的顽强,他的坚持,他的无奈都留在了身后这片土地。

八年以后,刘鄩的生命结束于一杯毒酒。

失败的消息传到了汴州,朱友贞同学彻底崩溃,他没想到一起拆迁案会演变到危及国家的地步。

经过这么一折腾,他从朱三手上继承的河朔地盘几乎全部被夺走,跟那位死敌李存勖的距离只有一条黄河。而用不了多久,他就发现了更为不安的事情。

在梁朝的管辖区内,出现了许多非法印刷品,上面详细介绍了他们老朱家灭唐的事迹,并号召所有的有志之士奋起反抗。

这些传单是淮南散发的,现在还叫他们淮南已经不合适,经过这么多年兼并收购(武装收购),淮南的地盘已经跨过长江,尽取江西地界,史书上称他们为南吴国。

趁火不打劫显然不符合乱世的法则,趁着梁朝大败,他们准备再一次跟太原合作,上下夹击。

前有苍龙,后有猛虎。那些天,朱友贞吃不香睡不稳,睡梦中常常惊醒,望着这辉煌的大殿,他不知道自己还可能在里面呆多久。

“吾事去矣。”朱友贞无奈的发出这一悲叹。

但担忧永远不能解决问题,在困境里的朱友贞开始重整思路,他发现自己并非真的陷入绝境。

没有了河北,自己还有河南,当年父亲只有一个小军镇,不也雄霸天下?

刘鄩失败了,但托老父亲朱温的福,在梁朝还有不少的猛将,曾经的梁军天下无敌,现在,他们在失败里品尝悲伤,然后期待着雪耻的一天,

振作吧,朱友贞,就算敌不过李存勖,至少要做一个合格的对手。

时间还有的,吴国的人不过仗着淮南纵横的水道,让他们真的过淮河为复唐战斗,他们还没有这样伟大的理想。

而太原的李存勖接下来会很忙。

这一切,在一定程度上要拜太原前辈李克用所赐,当年,李克用结交了一个好兄弟,还亲自传授了称霸的理论知识,为太原培训了一位大敌。

那个受益匪浅的好兄弟是契丹人阿保机。

敬请期待下一卷《沙陀的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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