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岛是个蛮有意思的地方,它远离陆地,四面环海。
黄药师把它作为自己的定居地,显然有自己的考量,这是出于何种目的,我们不得而知。
对于外人来说,想进入桃花岛根本就是妄想,这远非拥有船只就可驶达之地。黄药师为此里里外外设置了三道屏障。
人言可畏的舆论阵地。
黄蓉知道海边之人畏桃花岛有如蛇蝎,相戒不敢进岛四十里以内,如说出桃花岛的名字,任凭出多少金钱,也无海船渔船敢去。
世人为何对桃花岛畏葸不前,众百姓听到的传言是桃花岛主杀人不眨眼,最爱挖人心肝肠。至于传言起于何时,有何目的?文中没有明说,我们也不好猜测。但它却在无形中在桃花岛与陆地之间搭建了第一道藩篱,从而达到了黄药师不想接触世人的完美设想。
固若金汤的八卦阵。
假使这道传言还不足以击退来犯之敌,那么接下来你就得面临第二道考验,你是否能通过八卦阵,来到岛上的中央腹地?很多闯关者就是在此关被刷了下来。
譬如瑛姑为救周伯通就曾被困在桃花岛上三天三夜,为此,差点丢了性命。郭靖不识路径,企图靠轻功从树顶硬闯,身上被荆棘刺得鲜血长流,也未能成行。不同的是,瑛姑是由外往内闯,郭靖是由内向外奔。总之一句话,不懂窍门,不识路径,千万不要去瞎碰,即使身负绝世武功也不行。
无法跨越的阶级对话。
如果你有幸站到了黄药师的跟前,那么恭喜你通过了前两关的考验。接下来,你是否能忍受黄药师睥睨众生、不可一世的态度,是否能接受他处处唱反调的做派?走到了这里,至少证明你已经具备了通关的实力。
而在此之前,你如何能证明你有能够和黄药师谈话的资本?这才是问题的核心关键。要知道黄药师贵为五绝,普通人压根没有能接近他的权利,他也不屑与你有任何的瓜葛。身具绝世武功是黄老邪为此设置的第三道壁垒。
通过对以上三道关卡的了解,你应该认识到想接触到黄药师有多难了吧。
黄药师故意与世人隔离开来,居住桃花岛,他这是在画地为牢,还是在有意躲避什么?
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关键黄药师也不想让你读懂他,看透他。为此他特意又增加了另一道防护措施——面具,他要伪装。
于是在大部分的场合里,黄药师都是以戴着面具的形象示人。如此僵硬冷酷,不苟言笑的外表,让看到他的人都会顿生忌惮、排斥心理,继而产生逃避、远离之感。
他引领了这场潮流,于是我们看到了无数效仿者,老顽童、杨过、程英……
老顽童如孩子般单纯的心思,不具备参考价值,暂且不做过多赘述。
杨过此举,完全是为了防范有更多的女子误入歧途,在不知不觉间跌入这场爱情的美丽陷阱,换句话说,他由于控制不住自己轻佻、无赖的小毛病,怕那些与他有过相处的女孩子,把其想象成为自己完美的另一半。杨过太知道自己的这种魅力,所以就不得不通过面具来阻断郭襄对其有非分之想,当然我们知道这是枉然。
程英是个优雅体贴、知书达理的女孩,但同时也是个腼腆羞涩、自卑细心的女孩。她爱杨过,却又怕这种女孩家的心思被他看穿,所以她就有必要通过面具来伪装,来盛放那些柔肠百结的女儿心事。
只是不知道作为这场风气的始作俑者,黄药师想通过面具来隐藏什么。
所有人都曾试图揭开这层面具来看透黄药师的为人,但都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总是在最接近真相的时候,伴随着的总是空欢喜一场,隔着滤网想认清一个东西总是不那么真切。
因而,一切简单的东西,就会变得复杂。你越是不想让众人了解真相,反而更能激发大众窥探的欲望。
黄药师的形象开始出现在了黄蓉的诉说里,各种故事的背景里,读者的感知里。
黄药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复杂,只能是复杂。
金庸在写作之初,就为他量身定做了一个词:东邪。我们在形容一个人有好有坏,无法具体归类时,往往会说这个人介于正邪之间。就如好坏不可兼容一样,我们称其为正邪不两立。此处的邪,好像完全是坏的代名词,但黄药师却又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坏人。
黄药师一直在学晋人的率性作风,但问题是魏晋士人心中往往都没有家国情怀,百姓苦难,而在他的人生字典里,一腔悲愤无处诉说的爱国情感占据了大幅篇章。
如果恰巧你把他解读为怀才不遇的爱国者形象,但有据可循的事实又会让你失望。他不像郭靖、冯默风那样,从不怨天尤人,即使一个人的能力再小,为了让这个世界更美好,也要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那么黄药师到底在追求怎样的一种生活?
或许通过黄蓉话里话外的冰山一角,我们能得出答案。坦白说,黄蓉受父亲的影响颇深,黄老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的才子形象,无不是通过黄蓉的只言片语传达给读者。
黄药师忠君爱国,怀才不遇,郁郁寡欢的惆怅形象是如此;想寻找一方净土,只为自己过得快乐,不管他人死活的形象也是如此。
黄老邪反汤武薄周孔,高调宣称要做世俗的反叛者,但在黄蓉的婚事上,他选择的是欧阳克,为此曾直言不讳承认和欧阳锋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同理,在徒孙陆冠英与程瑶迦的婚姻大事上,也隐晦地呈现出了这种门当户对的世俗理念,而这次,不仅是传统家室的地位对等,还有江湖地位里,黄药师与王重阳的旗鼓相当。
按理说,一个拥有绝世武功,不愁吃喝,没有复杂人际关系的黄药师,应该是快乐的,幸福的吧。但事与愿违,在黄蓉说起父亲时,总是以闷闷不乐作为评语。
当你试图来给黄药师下一个完整的定义时,却发现得出来的答案总是难让人信服。他好坏参半、矛盾重重,又表里不一,因而你仅以简单的褒贬来做结论,却又不够客观。
黄药师身上有很多传奇色彩,因为梅超风偷走《九阴真经》,迁怒于人,从而打断其他弟子的双腿。但奇怪的是,这些门人对其仍是毫无怨言、死心塌地,这让很多人不理解。总之,很多外人看不懂的事,在他身上都是合理的存在。
正如他所培养的弟子那样,既有像陆乘风那样的恐怖暴力分子,像梅超风那样杀人如麻的破坏分子,也有如冯默风那样默默为国奉献的好男儿。
很遗憾,行文至此,我依然未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说实话,我没有看懂黄药师,也许是因为他亲手设置的那几道屏障,根本不希望有人看懂他,读透他吧。
桃花岛这座坚固堡垒的存在,外人要想进来,简直比登天还难,但反过来看,黄药师从桃花岛往陆地进发却相当容易。而他曾在这条通道上多次往返,至于原因,或为珠宝,或为字画,或为女儿……只能说,对于一心想学魏晋士人的黄药师来说,想做到遗世而独立,真的不容易!
只是不知对于那些想弄懂他的读者,黄药师又会给予怎样的评价?
是书生轻议冢中人,冢中笑尔书生气?
还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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