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的常见标签是傻小子、人品好、忠厚、一颗赤子之心。现代人又解读出有钱的北方土豪线索。但这些是常规标准。
我们最容易忽视的,是郭靖有一种强烈的不俗特质,这才是郭靖的第一定义。
他有一个架构完整的小世界,并不受世俗意义和他人价值观,甚至生死善恶的影响。这一点从他八岁不惜生命拯救哲别就看的出来。
——郭靖从不是温吞水的滥好人。他最后打算刺杀托雷,这一点张无忌、乔峰、令狐冲都做不出来。看似自由的令狐冲、杨过都有一定程度的情结,却有被世俗束缚的地方。但是郭靖没有。
郭靖没有受过一丝价值观牵累。这是他最狠的地方。包括黄蓉也影响不了他。
郭靖愚钝,但对于基础哲学,有自身反思。他不会接受世界给我的直接答案。甚至包括“我是谁他也要思考一下。
——环视身边,我们周围能见到的人,都是在社会价值的定义下活着。有的人看似独立思想,实际上也是江海中的一叶舟,是随浪浮沉的。
黄药师去修炼武功文才,是有前置的价值判断的,而郭靖行事,是非常自我的,他出身蒙古,却能为正义感驱使,当宋人的守护神,拔刀对养育自己的蒙古人——所以,郭靖的个性大于金庸十四本书里面任何一个人,其中亦包含黄蓉的父亲黄药师。
黄蓉老爸是黄药师,老妈是冯蘅。黄药师职业比较杂,又是岛主,又是武林高手,又会配药侍草,又会奇门异术,又会音乐文学,又会带徒弟,收藏家,旅行家,兼职情痴。冯蘅好像没职业但是给人的感觉非常牛,才女兼家庭妇女。黄蓉家拥有桃花岛,其它产业不明,老妈死得早,老爸爱女如命,且教育方法很有一套,从小受的就是素质教育。她爹会的基本都教给她了,黄蓉就是典型的白富美。
黄蓉离家出走是赌气,她扮演成小乞丐,是因为叛逆,而不是穷。郭靖是有钱,但是身份不能只看钱,老外说得好:一开口,我就能看出你的阶级。郭靖黄蓉初见面,郭靖请黄蓉吃饭,点的菜是“一斤牛肉,半斤羊肝”,黄蓉说“别忙吃肉,咱们先吃果子。先来四干果、四鲜果、两咸酸、四蜜饯。”乡野地方,穷小店,随随便便一顿宰,仅是餐前小菜,就点了“荔枝、桂圆、蒸枣、银杏。鲜果你拣时新的。咸酸要砌香樱桃和姜丝梅儿,不知这儿买不买到?蜜饯吗?就是玫瑰金橘、香药葡萄、糖霜桃条、梨肉好郎君。”——就这么轻轻一试,就能看出差距
一个是从塞北大漠的风霜刀剑中初走出的愚笨小子,一个是水乡江南的莺啼蝶舞中逃出的古怪少女。
从来没见过真正的“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的郭靖,觉得张家口已经是风轻雨柔、温柔缱绻、人烟阜盛。
从严父的严密呵护下叛逆出走的黄蓉,如雏鸟离巢,初尝自由滋味,眼前的一切都是新的。
不止是景物没见过,人更是从没遇到过。
于是,郭靖听黄蓉说江南风物人情入了迷,觉得她谈如俊雅、见识渊博。而黄蓉听郭靖说大漠里弹兔、射雕、驰马、捕狼更是心驰神往,不时拍手大笑。
向来口齿笨拙的郭靖,竟然说的滔滔不绝,两人边吃边谈,感到平生未有之喜。
于是,谈到忘情,菜可以冷掉。一顿饭吃完还不舍分别,又换一家酒楼天南海北地谈起来。
可是仅靠“第一眼效应”和所谓的新鲜感是无法长久的维系一段感情的。
更重要的是对方能带来一些自己求之却不得的东西。
这种求之不得,对黄蓉来说,是一种来自父爱以外的安全感。
最终赢得黄蓉心的,却是几块挤烂压扁的碎点心。
当郭靖从怀你掏出那几块从赵王府就收起来、早就压烂了的点心时,黄蓉吃了几口便眼圈泛红,几颗泪水流了下来:
我生下来就没了妈,从没有人这样记着我……
在黄蓉眼中,山珍海味,也不过是冷了就倒掉再做的寻常之物,宝马轻裘,未必抵得上小叫花的一身破衣裳。
她说:我穿好看衣服的时候,谁都会对我讨好,哪有什么稀罕?我做小叫花的时候你对我好,才是真好。
就连人人都稀罕的汗血宝马,她也不放在眼中:
那小红马是你的,难道我真会要你的吗?
“我只是试试你的心。”
说到底,易得无价宝,难觅真心人。
对黄蓉来说,是真心。对郭靖来说,又是什么呢?
《射雕》原著里曾经写道郭靖对华筝的态度:
华筝则脾气极大,郭靖又不肯处处迁就顺让,尽管常在一起玩耍,却动不动便要吵架,虽然一会儿便言归干好,总是不甚相投。
可能在郭靖幼年有限的与异性接触的经验中,他需要的是一个“不动不动就吵架”、“志趣相投”的人。
而从张家口见面的第一次相遇起,郭靖与对面的小叫化在酒家里天南海北,谈到忘记时间、忘掉饥饱,将凡人外物抛诸脑后的一刻起,他的“求之不得”便已经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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